2009年6月27日 星期六

任性的母親

事實上,任性這詞我想用在大人身上是一整個不妥當的,就感覺身體成熟了心智年齡還沒成熟一樣,有著嚴重的彼得潘症候群,好吧,是童心未泯,是赤子之心,這樣說可能就還過得去一點。

媽媽買了台相機,說是要拿來當她的玩具。實際上,這玩具可真貴,而且還是一個我沒聽過的牌子。聽說她就在別人的遊說之下衝動買下了。實際上,我媽是個完全不懂得電子產品的人,她只會按遙控器上面的電源鍵,像冷氣,她不知道功能鍵之類的可以轉換冷氣或是除濕,所以有那種日子是,打開了除濕睡覺結果一晚過後起床像水分蒸發的青娃。

今天去台藝找房子的時候,不巧的敝人的相機在遙遠的新竹,總也不能跑到新竹去拿吧。想說前天媽媽買了台相機,反正她也還沒用,那我就拿來試用看看好了。當初她買了那台相機,非常貴的玩具,被我們嫌得要死,說買這種消費性電子產品幹麻不找我們幫妳看?不過她是很固執就對了。

本想著要去跟她拿,轉念一想。這好像是我生平第一次聽她說出所謂「玩具」這個詞。實際上,在這相夫教子近三十載的歲月,玩具從來就是一個專屬於我們的詞。我該說什麼呢,一個儒家傳統的所謂「良好美德」,正是讓我母親變得連所謂玩具都沒有的這個良好美德。除了工作,還是工作。

約莫是我六歲那年,母親買了一整箱的益智玩具,也不過是聽信推銷人員說這有益於孩童智能發展,有印象的仍是她帶著我們念的那方正的圖畫書,堅實的封面打開,裡面不是故事是在數數兒,還有些積木,至今仍安放在家裡的角落,隨著母親與我遊玩的記憶。

我母親以前是作衣服的,她說以前那時候,都住工廠宿舍,每月收到的工資幾乎是全數寄回老家。那時在台北工作,只要肯作,薪水總是不會虧待的。直到後來沒作衣服了,家裡仍舊放著一台縫紉機。有時就看她幫家人改改衣服,補補破口,日子也就這樣過去。一日,母親第一次拜託我幫忙她穿個針線,那時,我仍未知覺母親已然衰老的徵兆。

有一次,看著母親踩著縫紉機工作時,聽著一聲哎呀,靠過去看,母親的手指不小心給針穿了過去,從指甲的中間汨汨的流出血來。細看,母親的指甲好粗糙,凹凸的面佈滿著灰或淡黃或褐色,那是一雙佈滿繭的雙手。我說怎辦,那時年紀也小,根本就不懂得怎麼處理這類的。母親淡淡的說,不用了,吸吮了傷口一下,看她打開了縫紉機某處的蓋子,裡面放著一層黃澄澄似油的東西,見她沾了一些,然後就繼續工作。見我還在旁邊,便說,在這看幹麻?快去做自己的事情阿。

有時候母親會拿著我的手端詳,說我的手好命,說是讀書的料子,說以後可以怎樣怎樣。我現在深知,我這雙尚未體現現實勞苦的手,正是以我母親的粗糙、長滿繭的的雙手換來的。

所以,聽著家妹說,怎麼買了台這麼貴又不實用的玩具。便告誡她別在說了,畢竟,過去總是她順著我們,依著我們。

讓她任性一次也好,幾次都好。她可以任性,她有權任性的。

畢竟,我們已經擁有太多的玩具。

而這只是她第一個玩具。

任她吧。

2009年6月15日 星期一

紙房子裡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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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不到你就殺死你。

以前小時候以為的電影情節,在長大後卻一直在現實世界中搬演。實際上,這似乎也不是專屬於電影情節的權利,電影作為一種現實世界的延伸想像,不過是把劇情更誇大而已。然而生活中的經驗告訴我,就算是一個平凡的生命,其情節比起電影有時更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讀書與藏書看起來目的都是一樣的,都是為了擁有。追求這件事情,就意義而言就是想要擁有。擁有了還不夠,還想要保存到「永遠以後」(通常都是他們死掉之後書籍被拍賣或是捐到圖書館或是被當作廢紙回收)。記憶通常都是很片段的,有些根深蒂固的不會遺忘,但是記憶還是很片段的。使得完全紀錄一本書的事情變得艱難。以前的人說過目不忘,然而記的畢竟都是一些表象的辭意,使得斷章取義的事情變得容易發生,而且八股。到後來,閱讀成為了一件無可解的事情:閱讀產生了更多的閱讀。於是我總在每本書身上找到另外一本書的痕跡,是讀過的,或是沒讀過而想去讀的,或是讀到一半而放棄的。

「閱讀是美好的,尤其是閱讀一個人的生命。」然而個人解譯的功夫不同,也導致了各說各話的可能性:一切的閱讀,都是誤讀。事實上,我想知道的是書中沒有寫的東西。於是有天我開始寫,寫下那些不曾被寫在書本裡面的事情。有時候我自認寫不出那些字句,所以「佳句」就成為了另外一種抄寫保存的東西,雖然事後看起來,大家所想說的,畢竟都是相同的。然而如柏拉圖對話錄中的一個神話故事所言:文字只能醫再記,不能醫記憶。

過去的那些晚上,我翻開書本,將每個我讀到而想要保存的東西,一一安放進每個可以存放的地方:筆記本、書頁旁的空白處、電腦的文件、網路...。遺忘是件多麼可怕的事情,使得保存變成了一種刻不容緩的任務。於是我時不時的抄寫,有時我什麼都不寫,等待有一天那些書召喚著我再去翻閱。有一天,我不再買書,而仰賴母校圖書館的藏書,我知悉這些書我是看不完的。既然在某一程度上買回家保存並不一定會再次翻閱,你知道,我真正有興趣的是那些,我還沒有讀到的書。因而,物質上的圖書館跟心靈上的圖書館開始建立了,物質上的佔據了你的空間,還有耗費了你的金錢與時間,為了一本難以找尋的書,我養成了跑舊書攤的習慣。心靈上的建構卻是雜亂無章的,閱讀一個文本正如跑進了一張網一樣,你越想掙脫,它就越纏越緊。

只有不去閱讀什麼,也就是不想去擁有什麼,你才會從這張網裡面得到解脫。

我像是赫拉巴爾筆下的那個主角一樣,不斷的將每本書壓進頭腦裡。我不斷的寫只是為了不要忘記,還有,不要讓別人忘記我。我擁有的這麼多書,將來有一天,也不會是屬於我的,那麼,他們將會流落到何處?而我能忍受嗎?到那時,我還會不會有知覺,如果死後真有靈魂存在,我還能感知?因此,既然無法擁有,那麼有一天或許會想,就全部清空吧。

不如就燒的乾乾淨淨的徹底。沒有死亡,也不會有誕生。那是印度教濕婆神所象徵的意義,毀滅與創造是同一件事情。

那麼有一天,我會不會這麼想,像葉啟田的一首歌所唱的一樣:

愛你不到,祝你幸福。

看完這本書,我看著我的書櫃發傻。

2009年6月8日 星期一

關於選課限制之我見

聽聞本校的課程限定本系選修,似乎又走回學院作風的老回頭路。

我們似乎要這麼認為,限制修習的系所開的課程是提供給一群智力超群的的天才,以致於其他的學生無法探究其學術之門。我們似乎也要這麼感謝學校用心的為我們「規劃」了諸多的限制,讓我們不必因修習過多的課程而疲於奔命。

然而自古希臘以降,大學培育自由人的理想一直未曾更改,波隆納大學以及巴黎大學的興起的並不是他們作為一個擁有完善設備體制的「大教室」,而乃是因為他們作為主體的「人」。

人才是作為學校的主體,而不是制度作為學校運行的依據。事實上,健全的制度不因人的批評而崩毀,健全的制度只因批評而更顯健全。而我們似乎忘記了規範制度的先始目的,而任其發展成官僚體系。

知識作為啟蒙之後興起的力量,平民逐漸能接受教育,並且不再受制於教會體系。印刷術的發明也使得知識得以流通,在不同的階層中散播。知識的散播不應該被壟斷,這正是網路時代給我們的啟示:沒有人可以阻擋所有人尋求真知的渴望。

在各學校四處可見的孔子像,儒家的有教無類,放在這邊看反而顯得諷刺。當有一個求知若渴的學生在知識的殿堂外叩門,學校卻拒絕了他的請求,難道學校要如幕府鎖國一樣的拒絕任何事物進入嗎?

如果米開朗基羅畫地自限於他的領域,那麼今天西斯汀大教堂的壁畫以及偉大的聖母哀子像只能有一者能存於世而不能並存。正如一堆原本創作雕塑或是繪畫的藝術家投向了新媒體的懷抱,如果他們死守著那塊領域的崗位,也不會使得新媒體藝術發展至今。

一個藝術創作者不會是只能從事一個專一性領域的,正如同荷馬不會作戰的技巧卻能描寫戰事,柏拉圖說這是靈感的迷狂,超越了理解之外。藝術,藝與術也,兩者都是缺一不可。然而本校的作法,似乎認為培育一批「專門領域」的「知識份子」或是「技術人才」才是重要的,因此拒絕了所有的可能性。在規定了專門修習的限制之後,同時我們也杜絕了任何向外發展的可能。

作為藝術整體的樹幹,向外發展出了繪畫、雕刻、建築、設計、電影... 等等的枝葉,若學校只想要各系所自己關起門來研究或教授課程,這無異於將其他人對於真知的渴求束之高閣,只是在仿照古老的神話:文字作為一種禁忌,實則上是為了便於統治階級宰制人民;求知作為一種禁忌,也不過是為了令人們因無知而乖順。我們將會得出一群技藝超群理論嫺熟然而卻毫無想法也無法與他者或社會進行對話的「專門機器」,以供整個文化工業來利用,並且用其餘生安靜的在其工作室或工廠中生產許多得以供上層階級消費的精美藝術品。

然而所有事物皆是一環接著一環,藝術來自於生活,乃是因為若沒有來自於生活的刺激,若創作者他與外界是隔離的,無法感知的,他能創作藝術嗎?甚至是,他能了解藝術到底是什麼嗎?若他無從了解愛情的悲喜,他創作出的不過是一種假愛的詩歌;若他不曾體驗生命的苦樂,他創作出的不過是一種無病呻吟的作品。

看起來,本校的作法無異於要將所有的體系都分割開來,然而卻無法真正的割離掉藝術這塊。

最主要的這塊。

限制修習不會是一個好方法,尤其是對許多剛入學的新生來講,在大學四年的學習中,我們很難去預測四年的時間可以讓一個心靈產生什麼樣的變化。甚至是,在脫離了高中不停重複的考試生涯之後,到了大學我們才真正在尋找自己要的,或真正想要學習的是什麼。

這也是未來大學教育的目標應該是從不分系所開始,通識教育存在的目的,正是因為大學教育不是要培育一個只能在其領域「安全」存活的專才,而是「通才」。知識體系是連貫的,沒有任何的學問或是技能可以完全免除掉自己與其他領域的牽扯。限制修習的目的,只不過暴露了思考的缺陷,大家都想要「藏一手」,以為就可以保住自己專屬的地位,然而這樣的知識霸權終將因為其空中樓閣過於高聳入雲而觸怒自然因此崩毀。

藝術大學的設立,除了在各領域專門上要比普通大學更加專精之外,同時也應該加強各領域之間的合作。

藝術大學限制了藝術學生去修習藝術,從各方面來看,這都是非常弔詭的。

學校或許認為將所有的門關起來便可以保護學生不受外界的洪水猛獸侵害,然而這將使學生永遠處於下階的地位,事實上,這方法無異於告訴他們乖乖的接受宰制而不用獨立思考。看起來似乎是安排了一條合理且安全的道路,然而在其中培養出來的無非是溫室的花朵。事實上,只有溫室裡面的環境對他們而言才是全世界,這使得他們將無法適應外界的生活。在普遍喊出「草莓族」的批評口號時,很多人卻忘記了,「草莓」正是從「草莓園」裡面長出來的,沒有草莓園的環境則根本就不會有草莓。

實際上,我們要求只有一項,就是開放系所選修的限制,讓真知得以散佈,讓眾人得因知識而喜悅。我們不是要剝奪掉本科生的修習權利,學校應當可以在選課系統上做出一定的規範,在不危急本科生修習權利的情況下開放外系修課。

我們絕對不是要與學校對抗,然而,到了對抗的層面不過都是在各說各話堅持己見而已,誰也都無法說服誰。

唯有兩方合作才能創造雙贏。

我們應讓制度為我們服務,而不是讓制度宰制我們。

我們衷心的懇請開放系所選修的限制。